张立宪,著名出版人,作家。因喜好数字六,以老六自称,网名见招拆招。以一人之力,创出中国出版界持续出版一种读书品牌《读库》的奇迹。
疫情开始之后,读库编辑部一直在家办公,其间偶有需要当面交接的事情,我把同事约出来面谈,最后发现跟工作有关的话题很快就结束,大多时间都用来探讨人生了。
这些我一直视为年轻人的同事,不知不觉间,已经进入了我意识中最该怀疑人生的年龄:三十多岁——读库团队中,生于1980-1989年的占到了一半还多一人,如果再算上1990年的五个人,真是最易发生聚集性疫情的高危人群啊。
根据我的个人经历,在自己三十六岁前后,经历了一次严重的精神危机。后来与其他人彼此印证,发觉大家的第三个本命年,都是人生的关键一坎——几乎是所有人,概莫能外。有了此前的经验和大数据,再与这些三十多岁的同事探讨人生,我就有了充分的精神准备。至少通过相互比惨,让他们知道自己焦虑灰暗消沉绝望的状态并非孤例,起到安慰剂的作用也好。
而与他们的交谈中,也更加丰富了我自己对这段特定时期人生的看法。
现在回忆自己的那段时光,简直恍如一梦。我一直期望自己能有些自我怀疑、自我检讨精神,无论是做书,还是做人,最好时不时的“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”,这就对了。可那段时间,却是“整天感觉彻底不对劲”,那就不大对了。自己拥有的生活、追求的一切,都经不起推敲;从前不假思索做出回答的问题,如果第二遍再问,原来的那个答案就摇摇欲坠土崩瓦解;生理正处人生巅峰,心理却是脆弱凄惶的至暗时刻。
“二十五岁已死,七十五岁才埋”,这是常见的人生悲剧。但二十五岁时就发生的脑死亡事件,几率毕竟偏低。三十五岁(有人会往前或往后延展几年),才是必死之日。
三十五岁的死亡,有两层含义,一是施耐德老师所说的“心理死亡”,心智停滞,希望不再,知识更新和大脑活性陷于停顿,情感和心灵日趋凉薄,其后走向生理死亡的每一天,貌似虎虎生风,实则行尸走肉。